我问过很多30岁左右的同事,都不喜欢过年,除了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之外,还会被面临着七大姑八大姨各种的盘问。确实,毕竟亲戚很久不见了,没有共同话题,只能从一些比较无聊的事情讲起。大家又都不是社牛,十有八九都聊不起来,所以才觉得没有什么意思。
我其实是很盼望过年的,最少可以见到日益衰老的长辈和每年都在变化的晚辈。从上学开始,回家的频率就越来越低,小学每天回一次家,初中寄宿学校,每周回一次,高中学习压力紧张,两周回一次。中学时期对家还没有什么思念,到了大学,就只有寒暑假和一些重要的节日回家,随着大四的实习,每年回家的次数就变的屈指可数。我发育比较晚,大学每每回家,遇到亲戚朋友,总会听到一句话,“又长高了”,可能是一句寒暄,但听着总觉得亲切。我的样子也慢慢发生变化,很多家里的老一辈的亲戚,如果不是父母介绍,他们已经不认得我了。工作后,基本一年回家一次,每次回家,长辈们就会说我没啥变化,就是有点瘦,要多吃饭。我笑着点点头,应合着他们的关怀。我的心中也在想,这些长辈们,也没啥变化,就是脸上的皱纹,一年多过一年了。
回乡总是能见到亲人,也能见到儿时的玩伴。到家了,总要去这些朋友家坐一坐,共同追忆小时候的时光。感叹着光阴飞逝,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,我们相视一笑,儿时一起玩泥巴,捉知了,偷西瓜,烤红薯的几个小屁孩,一个个已经人高马大,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。有的已经结婚,有的已经订婚,有的还在谈恋爱,有的刚刚分手。有时候大家的话题也会聊不到一起,有的在担忧明年生意是否好做,有的在思考是否读研究生,有的还想着跳槽,原来大家分开的这么多年,经历了这么多事情,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。
高中毕业后,我们宿舍的兄弟们总是会在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聚一聚,大家一起分享大学时候遇到的新奇事情,见过的漂亮女生。我们总是约定在一个网吧见面,玩会游戏,到中午饭点在一起去吃饭,吃完饭再到高中的母校看看当年的老师和当年的教室。这仿佛成为了一个固定的流程,一直没有变过。但是本科毕业之后,八个人每年都很难聚齐,有的因为加班很晚才回老家过年,有的因为在医院工作过完年很早就要值班。时间在往前走,它分散出了不同的岔路,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的路,有的路会重合,有的路,很难在相逢。
今年疫情刚刚解封,回乡的人特别多,车票也特别难抢。我腊月28日才到家,因为父亲今年进了一批对联在家里边卖,所以我到家之后放下行李,就跑去摊位帮他卖对联了。对联的进价很便宜,利润空间很大,一副进价2块的对联,可以卖到6~8块。卖对联的过程中,有一个老人,令我印象十分深刻。他一直在询问上下联的词句,看的出来他不太识字——这些年过耄耋的老人,从旧社会中出生,大都是不识字的。我只能耐心的跟他讲解,他仿佛听的很仔细,也不时地询问着对联的价格。鉴于老人砍价的经验,我稍微报高了一点,他听到价格后,稍稍皱眉,便陷入沉思,嘴里仿佛嘟哝着,“怎么这么贵”。我已经做好了被砍价了准备,心里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说辞,但是他嘴角欲言又止,不像其他老人一样能言善辩,稍微犹豫了一会,嘴里只能吐出几个字:“把刚才看的这些对联包起来吧”。我有些意外,但仍然开始包裹那些刚才讲过的对联。老人从衣角里面掏了好久,终于掏出来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,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折叠着,老人解开后,里面才露出了十块五块一角五角的纸币和硬币。老人数够了钱,双手颤颤巍巍地将钱递给我,我有些犹豫,但仍然将钱收进了口袋。不禁想起了我已经去世的二爷,他们那个时代,还没有钱包,所以总是把钱用塑料袋子包起来,然后缝到自己的衣服内侧的小口袋里面。用钱时,把塑料袋子掏出,再从中把钱一点一点的数出来。二爷那个时代,家里太穷,没办法娶媳妇,所以二爷没有儿女,每年的对联都是二爷自己采买,自己粘贴。思绪抽出,发现那位老人已经走远,我又是一阵恍惚。
小时候喜欢凑热闹,村里边哪里有人娶媳妇,我和小伙伴们都会去抢红包和喜糖。除此之外,还能看到被新郎揭开红盖头的新娘子。那时候觉得那些新娘子真美啊,粉黛红颜,心里面不禁想,我要是将来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就好了。十五年过去了,我也不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,那些新娘子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她们青春不再,脸上慢慢地泛起了皱纹。我难以想信,她们就是那群我小时候觉得美若天仙的新娘子。是啊,人都是会老去的,更何况在乡下,面朝黄土背朝天,大家终日为生计奔波,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精致容颜。我又回想到我在杭州工作的时候,路上那些四五十岁的大妈,皮肤依然紧致,再加上高超的化妆技巧,从外表上,哪有一丝岁月的痕迹。可能,城市的时间和农村的时间和流速,终归是有些区别的吧。
过年总是避免不了要走亲戚的,不知道为何,大部分和我同龄的表兄弟们都选择当了老师,或者在市里或者在县里。他们在学校混熟了关系,家里的小朋友如果要升初中或者高中,总是会拜托他们。如果成绩不够,可以通过这些关系花钱入学;如果成绩够好,也可以通过这些关系花钱上更好的学校。每当去这些亲戚家,听着他们在高谈阔论,我有时候不免感觉到遗憾,虽然我是表兄弟们之中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一个,但是毕业之后,我好像并没有帮扶到家里太多。听着其他同龄人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工作中的觥筹交错,爱恨情仇,坊间八卦,我不由得觉得我的生活除了代码就是博客,好像又有点单调了。不过转念一想,学习成绩又不代表一切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,毕竟自己在写代码的时候,确实觉得挺快乐的。
我的父母辛苦了半生,至今仍在操劳。老妈今年又染了一头黑发,看起来很精神,可是我知道,发梢是黑的,发根却已经慢慢变白。老爸从18岁开始打呼噜,至今已经快30年了,今年回家年后正好请了几天假,所以就拉着他去市医院做治疗。在医院,我才体会到什么是“人口大国”,一个小小的科室当中,一两个医生,十几个病患,我都替医生感到头大。刚咨询完医生的病情,就需要做检查,做完检查找到医生,他可能已经忘记我们之前刚刚就诊过了。检查也是大难题,看病的人实在太多了,我们兵分两路,四个检查,还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做完,中间等的一度不想治疗了。等到做手术的时候,已经是我们看病第三天了。手术当晚照顾我爸,需要隔段时间观察他的呼吸情况,一向贪睡的我,竟然能在凌晨每隔半个小时就能醒来去检查一次,可能,这就是责任和成长吧。
今年的春节假期,和往年的有些不一样。以前放假回家,我总是会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,早饭更是没有吃过。这次回家呆了十四天,竟然只有初二早上睡了一次懒觉,其他时候都是早上7点左右起的床,每天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积累到一起,使得晚上11点左右就困的不行,这是我在杭州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。我把这种变化跟我老妈讲,我妈笑着说:“这说明你慢慢长大了”。我听完一愣,好像,也确实该长大了。
假期总是转瞬即逝,坐在回杭州的火车中,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,我脑海中不禁回荡起朴树的《平凡之路》:“向前走,就这么走 ……”,2023,加油。